无知使人盲目勇敢,了解之后才会懂得敬畏。很多时候,就连感知危险都得有相应的智慧。
唐罗眼中的九重剑阁,就像是凝聚了不知多少雄浑剑意的巨大灵剑,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光是靠近,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通行的徐长歌却像个没事人,还絮絮叨叨得不停嘱咐着:“能在剑阁潜修的不是剑圣就是剑宗,与我们家大多沾亲带故的,若是碰到一些长辈刁难,你只管受着,切莫起冲突行了,二舅就送你到这儿,一会儿你从正门进去,自会有剑侍领你觐见。”
该嘱咐都嘱咐完却没有得到应答,已经踏在阁殿正门石阶上的徐长歌疑惑得回头,发现唐罗落在身后,仰头痴痴望着白玉剑阁,壮硕的身形还微微颤抖。
对徐氏来说,剑阁是最大的骄傲,因为这不光是徐氏能为的展示,同样也代表万世师表包容并蓄的器量。
天下圣地天宗不少,可又有几尊人王愿意布道讲道,唯有元洲徐氏。
奉入剑阁中的王者无私地将自己的剑道对能有资格进入剑阁的强者倾囊相授,不论徐氏剑者亦或是其他,一视同仁。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愿意入主剑阁的剑主,都会被元洲敬若神明,被百姓、剑修发自内心的爱戴。
但剑终归是不祥之器,自有锋刃示人,没有城墙的中赢城并不代表没有防备。
各城的剑阁上,便刻有各城剑主的警告,所以偶有拜访元洲的强者,都会如唐罗这般,僵硬在阁下无法动弹。
普通人或许以为这是仰慕崇敬,只有极少数人明白,这是感受到了各城剑王、剑主留下的讯息。
“但这怎么可能”
徐长歌心中一凛,眼中神色大变,口中还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
十数息后,压力尽去,唐罗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已无法直视眼前的九层白玉剑阁。
刚刚剑意临身,他其实有办法脱逃,但只要畏惧逃窜了,这雄浑剑意便会在他道心上斩出一道裂痕,所以他强撑着没有遁走,任凭剑意冲刷。
而他也知道,那亿万剑意后头的存在,已经感知到了他。
白玉剑阁的第九重天,有团如流光般无序流动的混沌突然顿住,混沌灵气凝结重塑,显出个瞑目蹲身的模糊人形。
随着人形显现,剑界明光大放,那些游荡在剑界中的剑意化作麒麟凤凰、金狮玉像、玄猿白鹿、仙鹤龙蟒,灵兽咆哮声振九皋。
混沌氤氲中的人形睁眼两道神光洞破苍空,慑尽混沌之气后的人影身形暴涨,圆头顶天,足履方地,剑界中的灵兽叫声更为高昂,化作灵光冲霄至上,只见光影纠缠如乱虹蒙天,巨人身上多了件万兽锦袍。
眼中神光息敛显出巨人清奇相貌,露出几分人性表情,如幽潭的双目中,也露出几分好奇,剑界中更是响起空冥低语:“资质比传闻中,更出色。”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撵剑印,剑界崩碎成烟,露出九重剑阁的本来模样,一座普通的剑术道场,唯一的特别之处,两边不论蒲团数量还是灯盏全都一模一样完美对称,而琅寰剑主坐下的蒲团,就在道场的正中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重新坐在蒲团上的剑主脸上有了更多的情绪,双眼玩味的望向眼前的空旷,神光洞出一面剑境,上头正是站在白玉剑阁石阶下未尽寸步的唐罗。
白玉剑阁前,徐长歌终是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拍了拍唐罗的肩膀,询问道:“还能上去么?”
这样问当然是有理由的,通常能接收到剑主、剑王留下信息的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强者。
但这些傲气十足的强者,大多都如唐罗这般,在剑阁之前浑身发抖,然后便会扭头离去,更有甚者,在感知到讯息的第一秒,就会遁走,仿佛剑阁是什么龙潭虎穴。
曾经他问过大哥徐长风,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长风剑圣的回答是:“强者不一定骄傲,却必然敏锐。若是踏入剑阁,就等于交出了主宰命运的权利。所以绝大部分强者,即便知道剑主不会为难他们,也会离去。”
很显然,唐罗现在面对的,便是与曾经那些拜访赢城剑阁强者同样的选择。
“这种感觉,真是遭透了。”
朝二舅抱怨一句,唐罗摇摇头,抬腿踏上剑阁的石阶。
风姿英伟如天神的男子,只一步便跨了数阶,蹬蹬几步便走到了徐长歌前头。
“大外甥!”
徐长歌突然从后头叫住唐罗:“若是真的步氏,可以改日再来拜访,剑主不会怪罪的!”
“既然走到这儿了,那就不能退。”
唐罗没有回头,扬扬手道:“二舅就送到这儿吧!”
言罢,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再不停留,几步便踏上数丈高台,步入阁殿大门。
早就等在一旁的少年剑侍看着身形格外巨大的唐罗,惊讶的张了张嘴,在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后,连忙道歉:“您就是唐罗公子吧,不好意思,我在剑阁长大,从没见过像您这么高大的男子,所以”
“行了行了,我明白的。”
虽然心里紧张,但唐罗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就觉得受到冒犯,朝面露尴尬的少年摆了摆手道:“剑主说要见我,带我上去吧。”
唇红齿白的少年剑侍点了点头,然后将唐罗领向梯房,口中还介绍着这座白玉剑阁和一些规矩:“这基层的阁殿,是各位剑圣、剑主指点赢城杰出剑者的道场,而从梯房走上去,才是真正的琅寰剑阁。”
“琅寰剑阁?不是白玉剑阁吗?”
本着不懂就问的思想,唐罗直接问道。
“外人才这样叫,剑阁里的剑宗大人,剑圣大人都知道这是琅寰剑阁!”
剑侍一本正经地普及道:“还有,剑主最不喜污秽,所以觐见之前,我得先带你去沐浴净身,然后换身衣服。”
说到这儿,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小脸惨白,口中还不断低呼着:“残了惨了,这下惨了!”
“嗯?”
被小鸡仔堵住的唐罗挠挠侧脸,低声问道:“怎么了?”
“阁里根本没有唐罗公子能穿的衣服!”
绝望少年剑侍转过头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最大最大的肩袍,也合不住您的肩,更别说将您的双臂包柱了。”
瞅向唐罗粗壮臂膀的少年吞了口唾沫,艰难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儿,唐罗恍然大悟:“不妨事的,我这儿自己带了衣物,你只管带我去沐浴更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