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华来到的这个民国,不像那方世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十里洋场、风花雪月的样子,更多的是饿殍满地、卖儿鬻女,自己来到的这短短八年,北方军阀之间大小战斗打了七百余场,很多地方真的是土匪满地跑、百里无人烟。
此刻前面江中传来“嘿!哟!”“嘿!哟!”的高亢喊声,老余听到这个声音,扒在船边望了一眼,说了一句,“大伢子,靠左!”
“得嘞!”大儿子余东听到老余发话,轻轻将橹偏了个方向,帆船就沿着江水往江心方向移去,没过一会,又正了过来,船离岸边又远了一些。
鲁西华正在诧异,就看到右面来了一串长长的木排,顺着江水而下,与所乘帆船擦肩而过。木排上一位壮年男子抬手向老余做了几个手势,老余也飞快地回应过去。
刚才谈起船老板的伤心事,鲁西华这下就岔开话题,“我看着这江中木排顺江而下,你们这些帆船却逆流而上,会不会出事?要是撞上了怎么办?”
“鲁先生是读书人,有所不知。这木排与船相碰是常有的事,刚才那木排之上的师傅大声嘿哟,就是在提醒我这船前面有木排。我这船行靠的是帆、橹,走的就靠江边近了些,他才开声提醒我避让。毕竟我船小,好调整方向。”老余解释道。
鲁西华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余接着说道,“这船排相撞,一般都是木排负主要责任,这是俗成的行规,所以刚才木排上的师父大声嘿哟。这其中还有个小故事,我也是从别处听来,先生若是愿意,我就说出来,权当听个笑话。”
鲁西华笑道,“真是多谢老余了。”
老余拍拍细伢子的头,示意他去船头观望,有情况再作提醒,自己拉着鲁西华坐在船板上。现在日头正大,江风徐徐,细伢子刚才擦拭的船板已经干了,干净整洁正好可以就地而坐。鲁西华也不是什么假道学,顺势坐下,老余心中高兴,这位鲁先生爽快,真是个好人,于是眉开眼笑的讲起故事来。
“以前的汉口,在前朝时候每年都要出几起船排相撞的事故,虽说都是水上的好汉,白天好说,晚上一时疏忽,总有来不及避让的。一般出事的都是民间小船,大船如果载客早就按照行程入了河港休息,如果载货需要日夜兼程的也是行船靠近中央一些,船上船工众多,灯火通明,总能提前发现木排。小船人少,更换不及,有些疲累打个盹就和沿江而下的木排撞在了一起。小船势单力薄,哪里抵得过顺江而下木排,多数都是船翻货亡。”老余将这个情况娓娓道来。
“也是在前朝的时候,有一次木排与民船相碰,双方东家都请了讼师据理力争打官司。那时汉口还是个县,知县得知情况难以结案,最后由县衙师爷出了个主意,在双方各自的讼词中作文章。因为双方的讼词之中都有‘马上相碰’一词,但‘马’的写法双方各不相同。木排行的东家将‘马’字写成底下为‘一’横笔的马,被认为是困马,不能赶船;而民船东家状纸上的‘马’字用的是‘灬’点为底,被认为是在跑动中的奔马。根据这两个字,所以知县断案这木排要让民船先通过,由木排行赔偿民船的一定损失。后来又在码头立碑说明,果然之后这样的纠纷就少多了,出了事,都自行处理,或多或少木排行要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