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飞凤凰19(2 / 2)

咚咚

冷颤郗彻正脑补自己吓自己,突然门外出来敲门声,这另类的心想事成,简直要吓破他的胆。闪电划过夜空,房外雨滴已经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砸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谁”郗彻抱紧茶壶,色厉内荏呵问。

“为父。还不快开门。”

吁,不是伯父,不是来杀我灭口的。不对,我怎么能这样想伯父,就算他发现我,也不会严重到要杀我啊。我真是自己吓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郗彻抚着胸口顺气,气喘如牛。

“耽搁什么,快开门。”门外,郗融不耐烦道。

郗彻放下茶壶,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点灯。郗彻把灯火点亮了,这才去给父亲开门。

“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郗彻一边行礼,一边把父亲让进屋。

“还不是你。听下人说,你在花园里跌跤了,回来不曾沐浴换洗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人如何喊都不出来。多大的人来,再过几年,就要出仕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

啊有人唤他吗他没听到啊不对,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明明自己刚到房间,只坐了片刻,怎么连父亲都惊动了。

郗彻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刚回房间,还是神思不属呆了许久都不知道,回头看刚刚坐过的地方,雨水晕染开一大片,这是他只坐一会儿就能染成这样吗

“阿彻”

郗彻突然被一声大喊叫回神,打了个冷颤回过头,就见着父亲严肃的神色。

“父,阿父。”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遇到什么了”郗融严肃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郗彻连连摆手,又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没有说服力,随意找个借口“在花园摔懵了,对,摔懵了。”

“说”郗融一拍桌子,郗彻随着桌子一抖。自家儿子自己清楚,若非大事,不会让他吓得这样,惊慌失措郗融在兄弟中不显,在儿子面前却很有父亲的威严。

郗彻本就心神慌乱,如今被父亲逼问,更是守不住秘密。

郗彻冲到门外,对守在门边的仆役道“父亲有话和我说,你们都站得远些,守着回廊口,有人过来立刻禀告。不管谁来都要禀告,祖父、阿母、阿弟、小妹无论是谁,记住了吗”

吩咐完仆役,郗彻又把父亲拉到屏风后面,离门窗更远,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伯父说,他曾跟随桓大司马谋逆。”

“什么”

“嘘嘘”郗彻一把捂住他爹的嘴,“轻声轻声”

素日克己复礼的郗融都忘了礼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大兄可是朝廷重臣,深受皇恩啊怪不得,怪不得桓大司马一死,大兄立刻辞官,我还以为是因为守孝。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明明大兄辞官在前,阿母病逝在后。”

郗融拍着大腿自言自语,他现在也一片混乱。

看着被自己一句话把老爹说懵了,郗彻莫名淡定下来。这种大事一个人背负太难,现在父亲知道了,自然是父亲挑担子,与他无关了。

此时,郗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雨水淋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分不清汗水雨水,下摆也在滴水。

“你去哪儿”郗融一把抓住转身的郗彻。

“换,换衣服啊。”郗彻结巴。

“不,你告诉我,你听到多少,一字不漏告诉我”郗融紧紧抓着儿子,痛得郗彻咧嘴。“还不快说”

“我说,我说。”郗彻不讲究缩到地上,把自己如何去请安发现无人值守,站在门边听说了多少,一一复述。

“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明白吗”郗融紧紧盯着儿子,生怕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父亲放心,儿明白的。附逆是大罪,说出去,咱们郗家都要遭殃。桓大司马操纵废立,逼迫先帝赐九锡。生死操纵他人之手,这才使得先帝忧愤而亡。如今在位的可是先帝亲子,和前些年过继来的不一样,儿子懂的。”

“不,你不明白,是谁都不能说。祖父不能说,你母亲也不能说,你的弟妹们、同窗好友,谁都不行”

“母亲口风不严,弟弟妹妹们年纪小,我明白,可为什么不告诉祖父。祖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若是早日知道,也早日把这事儿圆过去,消了咱们家的隐患啊。”

“怎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等机密消息的嗯”郗融语调上挑,嗯得一声拖得长长的。

在责问声中国,郗彻又一次红了脸。“我,我偷听,不是有意的。”

“窥探尊长居所,窃听秘闻,中伤长辈,离间父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的名声要不要了你可是郗家长孙”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那我该怎么办阿父”

“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柔声引诱。

“可是,万一事发,祖父没有防备,咱家怎么办终究是隐患啊”郗彻着急,他自懂事以来,就被教导以家族为先,如今却要坐视家族蒙难,他做不到

“隐患,暗疾矣。你要把暗疾挑明成重病吗你祖父一片丹心,忠于朝廷,是何等自得忠臣孝子之家。你若把这事捅出去,就是让祖父和大伯反目成仇。谋逆啊,你是让父杀子,还是子憎父”

“书中不是这么教的。直道而行,直言相谏。所谓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又诤子,不败其家。我该告诉祖父的”

郗融幽幽一叹,“书中可有教过你,亲亲相隐,为了长辈,保守秘密,懂吗”

“可是”

“懂吗”郗融厉声呵斥。

郗彻条件反射答道“懂了。”

“你也不必担心隐患,为父会办妥的。”

“父亲,您有办法”郗彻眼睛亮起来,若是有不惊动长辈消除隐患的办法自然最好。

郗融微笑颔首,“好了,快去沐浴更衣吧。我吩咐厨房上一碗姜汤,喝下睡一觉,若是着凉,明日我叫府医来。”

“阿嚏”人啊,说不得。刚说着凉,郗彻就应景打了个喷嚏。

郗融挥手让儿子去洗漱,自己却沉下脸色,快步走出院子。“来人,去厨房要一碗姜汤来,再给小郎备热汤新衣。”

“郎君,小的这就去办,厨房一直留着火呢。”

“哎,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喜欢听雨。不好好在花园亭子里待着,非要冒雨跑回来,摔了一身泥。”

“郎君勿忧,小郎还小呢。”

“小什么小,姜汤来了你看着他喝下去,谨防他怕辣不喝。”郗融一边和仆人闲聊,一边往外走。

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黑色衣裳,带了兜帽披风,郗融又往走。

“还下着雨呢,你往哪儿去”李氏忙问。

“今夜雨打芭蕉,犹如翠珠落玉盘,声声动听,我去园中听雨。”郗融捋着山羊须,望着院外雨幕,好似心神都在这动人的自然之景上,十分有名士风范。

“雨有什么好听的罢了,罢了,去吧。记得带伞”李氏从后面追上,递了伞给郗融,回头嘀咕道“名士风流,生病就真风流了”

郗融撑着伞,沿着儿子跑回来的路重走一回,把有可能暴露郗彻今日行踪的小细节都一一掩藏在雨幕中。

最后,郗融撑着伞站在大兄院外回廊下躲雨,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顶着蓑衣跑过来。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二郎君安。”女婢们见郗融在,吓得立刻禁声,恭敬福礼。

“大兄院门口为何无人值守,你们到哪里去了,若是有人来了,无人通禀,岂不失礼。”

“二郎君恕罪,婢子们帮忙收衣服去了。今日雨大,不曾有人来访”

“哼”

领头的婢女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二郎君也是人啊。

周氏服侍郗超睡下,听得外面有动静,沿着回廊出来,笑问“二弟来了,快请屋里坐。”

“嫂嫂。”郗融行礼,躬身道“今夜雨丝如幕,小弟心随意动出来听雨。走到门前,却见无一人值守,怕有婢女怠慢,方才出声询问。”

“二弟有心了。今夜你大哥醉酒歇下了,这些小丫头站着也无事,打发她们去各处帮忙也好。这雨来得急,家里各处都忙乱着呢。多谢二弟费心,咱们家里不讲究这些虚礼。雨大,快些屋里坐。”周氏笑得温柔,二弟长于文才,为人端方,并无坏心。

果然,郗融又一作揖,“嫂嫂想得周到,是小弟莽撞了。雨夜寒凉,请嫂嫂早些歇息,小弟告退。”

周氏目送郗融走入雨中,自回屋中不提。

而郗融在雨夜中逛了半天园子,回到大儿子的院中,招守在房门口的小厮来问“你们小郎睡下了吗”

“睡下了,喝了满满一碗姜汤,额头都冒汗呢。”小厮拱手赔笑。

“若不是你们跟在他身边却不知规劝,小郎怎么沦落到喝姜汤的地步。今晚入夜的时候,小郎执意去听雨,你们怎么不拦着”

“小郎说要往大郎君院中去,不许小的们跟着”

“还敢狡辩”郗融厉声呵斥,吓得那俩小厮立刻跪地求饶。“我刚到大兄院中去过,询问值守侍女,无人拜访。你却说小郎曾去,分明是蓄意推脱。不但不能规劝主家,反而满口谎话”

“郎君恕罪,郎君恕罪小的错了,日后一定规劝小郎,规行矩步,再不偷懒。”

郗融还要再骂,却听得屋中传来翻身的声音,压低语调“不成体统的东西,看在你们往日服侍小郎微有苦劳的份儿上,饶你们一回。罚三月例钱,再有下次,数罪并罚,赶出府去还不下去”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两个跟着郗彻的小厮敛声禀气告退,转过墙角,其中一人才道“郎君要责骂,你受着就是,居然还敢顶嘴”

“我想辩解清楚嘛”

“辩辩辩你以为自己是高坐堂上的公子呢咱们做奴仆的,主家怎么说就怎么是,长出息了,居然顶嘴。”

“可小郎今夜真的”

“闭嘴,这话以后都不许再说,难道你想被赶出去吗”

两个小厮的谈话,被滴落的雨声渐渐掩盖。郗融回想三遍,确认没有缺陷,才收了伞,悄声推开儿子的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值夜的丫鬟睡在外间软榻上,见郗融进来,立刻起身行礼。郗融摆手示意她禁声,侍女衣裙如流水滑过,安静侍奉一旁。

郗融坐在儿子床头,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才放心下来。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郗融怔怔坐着发呆。

“我的儿啊,你可知道自己撞破的是怎样的惊天秘密。为父怎能让你说破,说破之后,你祖父是信素来倚重的儿子,还是信你一小辈”

“大兄纵横朝堂多年,为桓大司马入幕之宾,我不能及,更遑论你。”

“阿父忠贞,大兄谋逆,都不能提,这事必须瞒得死死的。”

“大兄没有儿子,你是最合适的过继人选。若是让大兄知晓你窥探了这样的秘密。难道要让三房,甚至旁支的子嗣承袭南昌公的爵位吗”

“我的儿,为父的苦心,你可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食言,大长章。

一万字啊,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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