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弟妹都来府上拜访过, 唯独大皇子如今该称礼亲王府上毫无动静。乔薇忖度着, 长兄如母, 长嫂的意义自也非同小可, 自己是否该主动前去问好毕竟礼亲王的出身已经这样了,再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 陆慎的处境却尚有周旋之力,乔薇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他落一个不敬兄长的罪名。
思量已毕,乔薇便瞅准时机将自己的想法缓缓吐露。
陆慎听罢反倒有些犹豫,“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礼亲王的正妃不过是一个没落官家女儿,娘家早就因获罪而流放,她自己也孑然一身,要不是有亲王妃的名头在,谁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事实上有这个名头也没差多少,谁都知道礼亲王的爵位是不牢靠的,没准哪天陛下一不高兴就给夺了,谁又能给大皇子评理去
以乔薇的个性, 自然瞧不上这样前途暗淡的人家。因此陆慎虽知她出于礼数考虑, 倒也不强求她去。
对方这样宽宏大量,乔薇自然要拿出点担当来,豪气十足的道“怕我给你丢人么放心, 我不会出丑的。”
既然入了东宫,自然也该干点太子妃应做的实事,在其位而谋其政, 否则不是把把柄递给别人攻讦吗
况且如今乔薇也不怕崩人设了,即使再起红疹,只要和陆慎那啥那啥就能痊愈这么想着倒好似把他当成了泄欲的工具,乔薇忙在心中默念罪过罪过,她真不是这样想的,可是情非得已嘛
见她去的意志十分坚决,陆慎只得同意,还微笑着在她眉心亲了亲,“阿薇,你总是愿意替我着想。”
乔薇在心底小小的抗议了下,其实她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啦,不过她与陆慎夫妻一体,说起来好像也没差。
而且,看陆慎这样高兴,她也就不忍心戳穿他的美梦。好比一个孩子好容易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生日礼物,你却轻飘飘的摧毁,这不是太惨无人道了吗
乔薇觉得自己的心真是越来越软了。
礼亲王虽有自己的封地,但因素来体弱多病的缘故,一直留在京中养病。
乔薇坐着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城郊这一处僻静的别院中,说是王府,却没有半点王府的气象,说句不好听的,比五皇子给外室置办的那所宅邸都不如。
等会儿她可得留心不在礼亲王面前流露出轻藐的神情在富贵气象中待久了,乍见到这样寒酸的难免有些惊奇。果然环境最能改造一个人。
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下车,乔薇就命青竹上前叩门。
里头格外寂静,也没听到仆人们洒扫庭院的声音。过了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头发略微凌乱的妇人出来拉开铜环,口里还不住的说着“来迟了”一类抱歉之语。
青竹因见她衣着简朴,又这样的低声下气,只当是那个伺候的老妈子,因问道“礼王妃在里头么”
妇人面上流露些尴尬,将沾染了油烟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十分窘迫的道“我就是礼王妃。”
这回连乔薇都小小的吃惊了下,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朴实无华的妇人竟是堂堂王妃之尊,而且,看她那双略显粗糙的手,她似乎还亲自劳作
这在京中的皇亲贵胄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青竹慌了神,忙连声告罪,礼王妃郑氏却轻轻笑道“无妨,你也不是头一个认错人的。”
这回连乔薇面上都有些红了,因命青竹退下,亲自上前同她问好,“本该早些来见嫂嫂,因这几日事忙没顾得上,如今得空便来了,还望嫂嫂莫要见怪。”
郑氏看着便是个性情疏淡之人,或者说见多了人情冷暖,只微微笑道“怎会二弟妹大婚,我与王爷本该亲自前去恭贺,因王爷这一向卧床不起,实在分不开身,我才该说句过意不去。”
正好说到礼亲王的病,这真是个稳妥又得当的问题,乔薇因顺坡下驴道“不知大伯病情如何了,嫂嫂可愿领我一见”
郑氏当然不会拒绝,又不是得的见不了人的病若真如此,京里的风言风语该更多了。
她将门掩上半扇,省得有野物趁人不备悄悄溜进去,自己却亲身领着乔薇来到后院一排厢房中。
里头倒是比外边开阔,却也是一色灰蒙蒙的气象,看不出什么值钱装饰,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追求素朴风雅,因这种穷酸简直浑然天成。
乔薇猜测府里的家境一定不好,否则怎么半天连个下人都看不到但究竟为何如此,总不可能是礼亲王吃药吃穷的,多半还是嘉禾帝不肯照拂的缘故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也就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资本,陆慎如今有个太子名头在,嘉禾帝多少愿意看顾一二,以后呢乔薇不由心中一凛。
吱呀一声,却是郑氏轻轻推开陈旧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鼻而来。乔薇险险就要捂住鼻子,继而意识到这样不合礼数,忙放下衣袖,好在闻惯了就不觉得如何难受了。
郑氏看起来就神色如常,显然早就习惯了这股气味,她指着帐中一处道,“王爷就在那儿。”
室内的光线太过昏暗,乔薇只能影影绰绰辨出一个男子的身形,她试着上前两步,轻轻唤了几声,没有人应。
郑王妃抱歉道“王爷最近夜里总睡得不好,白日倒神思昏倦,妾身不忍将其叫醒。”
乔薇表示很能理解,她也不是非要和这位大伯子说话不可,连忙道不必了,只轻轻起身,让青竹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来,里头是几只上好的千年山参,个个都有手指粗细,用来煎服是最好的。
郑氏虽见过些好东西,却没料到乔薇出手这样阔绰,不由得瞠目,好容易回过神,忙推辞不迭礼王府虽穷,好歹也有自己的骨气,怎好生受这样贵重的礼物
乔薇却爽快的道“嫂嫂不必客套,只当我为太子殿下广结善缘也罢,些许赠礼就能赢来好名声,谁不肯做呢”
郑氏不意她这样直白,反倒哑然无话,由着乔薇将匣子硬塞到她怀中,心里却道二弟的眼光着实古怪得很,不知他怎会娶得乔家姑娘这样的妙人
拿人的手短,乔薇再打开话匣子,郑氏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了。
两人絮絮地谈了半天,多半是在聊大皇子的病,以及京中诸世家的韵事绯闻。郑氏的娘家虽已不复昔日辉煌,她爹好歹曾在翰林院中当差过,风光一时,对于世家间的复杂脉络可谓如数家珍。郑氏继承了她爹的学识与口齿,如今娓娓道来,听者莫不感到放松且有趣。
乔薇听她谈得津津有味,直至郑氏说得口渴了,端起茶盏喝水时,才发觉夕阳已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时候已不早了。
郑氏因留乔薇用饭不过是句客套话,料定她看不上这府里的寒酸,谁知乔薇却干脆的答应下来,笑盈盈的道“好啊,那就多谢嫂嫂美意了。”
郑氏不禁愣住,怎么这位太子妃竟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
但话已出口,郑氏总不好吞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准备晚膳。王府上从来吃得不好,她恐怕乔薇等会儿会咽不下去,甚至吐出来,那就真是宾主皆出糗了。
乔薇见她揎拳掳袖向厨房走去,不禁咦道“嫂嫂,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