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文会(万字大章)(2 / 2)

“诸公的学问,除几位大学士,其他人都已荒废。”

裱裱睁大眼睛,喃喃道“那怎么办气死人了。”

国子监学子脸色沉重,翰林院的学霸们同样如临大敌,脸色都不好看。

王首辅叹口气“裴满西楼才华惊艳,实在让人惊讶。”

翰林院的年轻官员,入场时自信满满,与现在沉默又严肃的姿态,落差明显。

王思慕频频看向许二郎,期待他能站出来表现。

王首辅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道“二郎怎么今日如此沉默”

王思慕蹙眉。

就在众人哑口无言,苦思对策时,芦湖上空清光一闪,穿儒袍,戴儒冠的张慎凭空出现。

然后,他朝着湖面坠落。

清光再一闪,张慎便出现在凉棚里,神态间还残留着些许后怕。

他吹的牛皮肯定是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云鹿书院,在芦湖。所以差点掉湖里了许七安心里疯狂吐槽。

“张大儒来了。”

“张先生终于到了,我就知道张先生不会缺席。”

外围的学子们欢呼起来,如释重负。

诸公笑了起来,与张慎有交情的人,纷纷开口“谨言兄,你可来了。”

张慎不冷不淡的颔首,旋即看见了太傅,急忙作揖“学生张慎,见过太傅。”

太傅“嗯”了一声,始终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容“张谨言,这位白首部的年轻人要向你讨教兵法,你指点他一二。”

凉棚内,气氛顿时高涨。

张慎环顾一圈,望向华发如雪的裴满西楼,道“你就是那个著出北斋大典的裴满西楼”

裴满西楼首次起身,作揖道“学生见过张先生。”

张慎摆摆手“不必客套,你要和我斗一斗兵法”

棚内一下安静,众人翘首企盼。

黄仙儿微微坐直身子,眯着眼,凝视着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竖瞳少年收敛了狂傲之气,这位儒家体系的四品高手,便是裴满大兄本次文会的“敌人”,他虽看不起读书人,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则不在鄙视范围里。

儒家体系即使没落多年,积威仍在。

“学生才疏学浅,想向先生请教。”裴满西楼笑容温和,成竹在胸。

张慎翻了个白眼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老夫二十多年没领兵了,都快忘记枕戈而眠的滋味。我说来说去还是二十多年那一套,你跟我论什么兵法。

“你怎么不跟魏渊论兵法去,这老小子坐镇朝堂,暗子遍布天下,二十年运筹帷幄不曾停息,就等着有朝一日厚积薄发。”

裴满西楼笑道“先生这话,岂不也是耍流氓”

竖瞳少年忍不住插嘴,冷哼道“你怎么不让裴满大兄和监正斗法去。”

这次,裴满西楼没有训斥少年,笑问道

“那便不讨教兵法了,其实学生对先生兵书仰慕已久,听闻先生精通兵法,所著兵法六疏广为流传,人人称道。

“后学不才,也著了一本兵书,此书耗时数年,不但融入了中原兵法,更有蛮族骑兵的兵法之道。还请先生赐教。”

说着,看向身边的竖瞳少年。

玄阴把脚边的小木盒打开,捧出厚厚一本书籍北斋兵卷

大奉这边,众人面面相觑,着实没料到此人不但精通兵法,竟还写了兵书

读书人注重著书立传,哪怕学问高深之人,对著书也是很谨慎的。一本书修修改改很多年,才会公布天下,广而告之。

至于一些随笔、笔记,在这个时候,其实称不上“书”。

比如许七安在云鹿书院看过那本大周拾疑就是笔记,称不上书。

所以,众人对裴满西楼的话,半信半疑。

太傅脸色明显一沉。

王首辅等官场老人,脸色也随之凝重,有了不好预感。

出于对书的尊重,张慎无比严肃的双手接过,湖面清风吹来,书页哗啦啦作响,飞速翻阅。

张慎的脸色变幻,被场内众人看在眼里,先是愕然,继而欣赏,到最后竟是振奋。

裴满西楼问道“先生觉得,此书如何”

张慎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叹道“妙。”

“全书分为三卷,第一卷兵道,论述了何为兵法,何为战争,便是不通战事之人看了,也能知道什么是战争,提纲挈领。

“第二卷论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形容的太好了。十二种谋攻之策,让人拍案叫绝啊。

“更难得的是第三卷,精研排兵布阵,了许多种武者与普通士卒的配合的阵型,极大发挥了普通士卒的用处。”

裴满西楼确实是惊才绝艳的读书人,兵法之道,他张慎输了,儒家讲究念头通达,死鸭子嘴硬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再说,输了文会,丢脸最大的还是元景帝和朝廷,云鹿书院早就被驱逐出朝堂,他没必要为了国子监这群酒囊饭袋的脸面违背本心。

张慎喟叹一声“老夫的兵法六疏实不如你这本北斋兵法,甘拜下风。”

“都说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品性高洁,名不虚传。”

裴满西楼笑了,笑的酣畅淋漓。

他为什么要挑张慎做垫脚石理由有三个张慎名气够大;张慎隐居二十多年;张慎是云鹿书院读书人,直抒胸臆,品德有保证。只要自己的兵书能折服对方,他就不会昧着良心打压。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这个道理。

凉棚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

竖瞳少年玄阴嘶声笑道“都说大奉文道昌盛,尽是读书种子。看来,都不及我裴满大兄。大兄,等你回了北方,你就是咱们神族的许银锣了。”

他指的是如许七安一样备受爱戴。

闻言,凉棚外的国子监学子又羞愧又愤怒,想反驳怒骂,却觉得羞于开口,谩骂只会更丢人,憋屈的咬牙切齿。

翰林院的学霸们一脸尴尬。

其他领域的学术,他们还能有来有往的讨论、争辩,打战这一块,学霸们连战场都没去过,毫无发言权,纸上谈兵只会惹人笑话。

黄仙儿娇笑起来,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在嘲笑。

“这文会一点意思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来了。”有女眷抱怨道。

她们怀着期待和热忱而来,想看的是蛮子吃瘪,而不是杨武杨威,力挫大奉读书人。

怀庆叹了口气,她是女儿身,这种场合不好下场,否则就是打读书人的脸,而且,兵法之道,她也只是看过一些兵书而已。

那裴满西楼是白首部少主,久经战事,经验丰富,水平肯定比她高很多很多。

“扶我回去”

太傅握着拐杖,用力顿了三下,低吼着说。

老人满脸失望。

寝宫里。

老太监脚步飞快的跑进来,脸色忐忑。

帷幔低垂,榻上,元景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太监低声道“张慎,服输了”

“啪”

元景帝把书摔在了老太监脸上。

芦湖畔,凉棚里。

裴满西楼朝四方作揖,笑容温和,胜不骄败不馁的姿态“多谢各位指教,大奉不愧是文道昌盛之地,令人心生向往。”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就像在嘲讽,不,这就是嘲讽。

太傅面沉似水,加快了脚步。

诸公纷纷起身,沉默的离开案边,打算走人。

“笃”

酒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有些沉重,引来周遭人的侧目。

许二郎翩翩然起身,朗声道“我大哥有句诗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

声音传开。

太傅停下脚步,回眸看来。

诸公和勋贵武将们看了过来。

国子监的学子看了过来。

裴满西楼愕然的看着这位出言挑衅的翰林院年轻官员。

许新年望着白发蛮子,淡淡道“本官与你论一论兵法。”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辞旧”

翰林院的同僚们纷纷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许辞旧在官场名声不错,全是楚州屠城案中,堵在午门怒骂淮王时积累。

这份名声来之不易,因为一时愤慨、冲动毁于一旦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张先生是他的老师,连他都输了,许辞旧以为自己能赢”

“何苦再去丢人呢,裴满西楼所著兵书,连张大儒都自愧不如,大加赞赏。”

“我等也愤慨不平,只是,只是这许辞旧过于鲁莽了。”

国子监学子议论纷纷。

裴满西楼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许新年看了片刻,恍然想起,这位是张慎的弟子。

只是老师都输了,学生还想扳回局面

竖瞳少年玄阴一脸冷笑,而黄仙儿则百无聊赖的玩弄酒杯,淡淡道“无趣。”

王思慕错愕的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许新年憋了半天,竟是为了此刻

意气用事王首辅心里大怒。

“许大人,你可练过兵”裴满西楼含笑问道。

许新年摇头。

“可上过战场”裴满西楼又问。

许新年还是摇头。

这位出生蛮族的读书人微微摇头,“你虽主修兵法,却是纸上谈兵,怎么和我论兵法。”

竖瞳少年玄阴嘲笑道“你莫不是也著了兵书,要拿出来与我大兄一较高下”

见许新年被蛮族嘲笑,众人亦感丢人。

张慎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心说这小子脑子糊涂了为师都自愧不如,他跳出来作甚给我报仇么。

不过,让他受一受挫折也好,许辞旧就是太顺了,不管是家境、求学、官场,他都没有受过太大的挫折。

许新年抬了抬下巴,傲然道“没错,我这里确实有一部兵书,请裴满兄指点一二。”

“”

包括张慎在内,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许新年,目光极为茫然,与裴满西楼一样,他们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许新年不理众人,从怀里摸出一本浅棕色书皮的线装书。

裴满西楼看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孙子兵法。

饱读诗书的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并非当世流传的兵书,也不是朝廷刚修的,赠予他的那些老调重弹的兵书。

但他是个爱书的人,不会因书名而轻慢了任何一本书,抬手摄来,微笑翻阅。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开篇还算不错,简单的陈述了战争的重要性,颇为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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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裴满西楼微微颔首,收起了内心的些许轻慢和审视心态,能写出这一句,著书之人确实有些真本事。

当他看到“兵者诡道也”时,终于动容,瞳孔略有收缩“妙,妙啊此言甚妙。”

裴满西楼如饥似渴的看下去,渐渐沉浸在知识海洋里,流连忘返,把周围的一切都忽略了。

此书有十二篇,内容博大精深,它不但描述了战争理论、经验,甚至还总结出了战争的规律。

这本书已经超脱了计谋的范畴,书中阐述的东西,不仅限于简单的计谋兵法,而是一种更宏观,更高层次的东西。

比如,书上说,政治是决定战争胜败的重要因素。层次高一下子拔高了,裴满西楼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蛮族打战,只是为了劫掠,裴满西楼也认为打仗就是打仗,战场之外的因素固然重要,但战争的胜败,终究是双方战力的落差。

兵书的字数不多,相比起他厚厚的一大本,显得简陋无比。可它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值得让人深思许久。

反观自己抄录各个战役,努力的用文字分析细节。总结各种阵营,强调士卒重要性贻笑大方。

当然,这本书也有缺陷,比如它通篇都没有提到武夫的作用,以及如何利用武夫。

许久之后,裴满西楼终于从沉浸式阅读中挣脱,发出满足的感慨“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接着,他发现周围的大奉人直勾勾的看着他。

众人都傻了。

刚才裴满西楼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充分给他们展示了“欣喜若狂”、“叹为观止”、“如饥似渴”等词汇。

让人无比好奇,书中到底写着什么,让一位才华惊艳的人物,做出这般反应。

裴满西楼看了眼许新年,又看了眼手里的孙子兵法,犹豫着,挣扎着,最后长叹一声,深深作揖

“许大人,是在下输了。

“在下别无所求,只想恳请许大人让我抄录此书,在下愿行弟子之礼,称您一声先生。”

此书确实远胜他写的北斋兵法,嘴硬没有意义。

竖瞳少年玄阴,眼睛瞪的圆滚“大兄,你,你”

妩媚妖娆的黄仙儿,此刻,娇俏的脸庞终于没有了慵懒散漫的自信,花容微变。

哗然声响起,炸锅了一般。

裴满西楼认输了,自愧不如。

而且,为了能抄录许辞旧所著的兵书,竟不惜以学生自居。

勋贵、武将们直勾勾盯着裴满西楼手里的兵书,仿佛那是世上最诱人的东西。

王首辅深深的看着许二郎,眼神和表情都凝固了一般。

王思慕芳心砰砰狂跳,痴迷的看着傲然立于场中的许二郎。

太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上下审视,而后用力顿了两下拐杖,抚须大笑

“这才是我大奉读书人,这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

三公主四公主望着许辞旧,眸中异彩绽放。

“许家真是一门双杰啊,许七安已是耀眼无比,这许辞旧,竟不逊色分毫。”有人感慨道。

张慎从裴满西楼手中夺过兵书,怀着深深的困惑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变幻,与刚才的裴满西楼如出一辙。

等他看完,已是呆若木鸡。

“不,不对,这本兵书是谁写的辞旧,是谁写的”张慎激动的问道。

自己弟子什么水准,他会不知道许辞旧在兵法一道出类拔萃,但绝对不可能著出这般经天纬地的兵书。

这本兵书的作者,另有其人。

张慎迫不及待想知道原作者是谁,大奉竟有此等人物。

许新年缓缓点头“这本兵书确实不是我写的。”

满堂哗然为之一滞,众人茫然且困惑的看着他,又看一眼张慎。

渐渐回过味来,这本让裴满西楼折服的兵书,作者另有其人

“是魏渊,是不是魏渊”张慎又问。

一道道目光落在许二郎身上。

魏渊裴满西楼喃喃自语。

魏渊啊众人恍然大悟。

“这关魏公何事”

许二郎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目光扫过众人,拔高声音“这是我大哥所著的兵书。”

刹那间,凉棚内外,芦湖畔,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s真希望每天写万字大章,脑子说不,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