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郑兴怀勾结妖蛮,那位斩杀镇北王的神秘高手又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指名道姓说镇北王屠城的。使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曹国公冷笑道“那神秘高手是谁你让他出来为郑兴怀作证啊。一个来历不明的邪修说的话,岂能相信。”
右都御史刘洪大怒,“就是你口中的邪修,斩了蛮族首领。曹国公在蛮族面前唯唯诺诺,在朝堂上却重拳出击,真是好威风。”
不等曹国公驳斥,左都御史袁雄率先跳出来和政敌抬杠“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刘洪冷笑“非我族类,能使的动镇国剑”
“够了”
突然,元景帝猛的一拍桌子,眉眼含怒。
护国公阙永修见状,立刻伏地,哭道“求陛下为我做主,为镇北王做主,为楚州城百姓做主。”
元景帝缓缓点头“此案关系重大,朕自然会查的一清二楚。此事由三司共同审理,曹国公,你也要参与。”
说完,他看一眼身边的大伴,道“赐曹国公金牌,即刻去驿站捉拿郑兴怀,违者,先斩后奏。”
曹国公振奋道“是,陛下圣明。”
出了宫,魏渊疾步追上王首辅,两位权臣没有乘坐马车,并肩走着。
这一幕,在诸公眼前,堪称一道风景。多年后,仍值得回味的风景。
“我劝过郑兴怀,可惜是个犟脾气。”魏渊声音温和,面色如常。
“他要不犟,当年也不会被老首辅打发到塞北。”王首辅冷笑道“真是个蠢货。”
也不知是在骂郑兴怀,还是骂自己。
魏渊淡淡道“上次差一点在宫中抓住阙永修,给他逃了,第二天我们满城搜捕,依旧没找到。那时我便知此事不可违。”
王首辅平静道“也不是坏事,诸公能同意陛下的意见,是因为镇北王已经死了。现在阙永修活着回来,有部分人不会同意的。这是我们的机会。”
魏渊摇头“正因为阙永修回来,才让那些人看到了“翻案”的希望,只要配合陛下,此案便能定下来。而一旦定下来,阙永修是一等公爵,开国功勋之后,再想对付他就难了。”
沉默了片刻,两人同时问道“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驿站。
房间里传来咳嗽一声,郑兴怀穿着蓝色便服,坐在桌边,右手在桌面摊平。
一位白衣术士正给他号脉。
良久,白衣术士收回手,摇摇头
“积郁成疾,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吃几服药,修养几日便可。不过,郑大人还是早些放宽心吧,不然这病还会再来找你。”
陈贤夫妇松了口气,复又叹息。
病是小病,不难治,难治的是郑大人的心病。
郑兴怀没有回应白衣术士,拱了拱手“多谢大夫。”
“别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司天监的白衣术士性格高傲,只要没受到暴力压迫,向来是有话直说
“你也不算太老,没心没肺的话,可以多活几年。否则啊,年里,还要大病一场,最多十年,我就可以去你坟头上香了。”
陈贤夫妇一脸不高兴。
郑兴怀似乎是见识过白衣术士的嘴脸,没有怪罪和生气,反而问道“听说许银锣和司天监相交莫逆。”
白衣术士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动的什么主意,许公子是我们司天监的贵人。不过呢,你要是想通过他见监正,就别想啦。司天监不过问朝堂之事,这是规矩。”
郑兴怀正要再说,便听白衣术士补充道“许银锣早就去司天监求过了,这条路走得通的话,还需你说”
他,他已经去过司天监郑兴怀神色复杂,回京的使团里,只有许银锣还一直在为此事奔走。
其他人碍于形势,都选择了沉默。
说话间,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继而是赵晋的怒吼声“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擅闯郑大人居住的驿站”
郑兴怀等人奔出房门,恰好看见一身戎装的曹国公,挥舞刀鞘狠狠扇在赵晋脸上,打碎了他半张嘴的牙。
打更人衙门的银锣,带着几名铜锣奔出房间,喝道“住手”
吩咐铜锣们按住暴怒的赵晋,那位银锣瞪眼警告“这是宫里的禁军。”
赵晋脸色一僵。
银锣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曹国公,您这是”
曹国公目光望向奔出房间的郑兴怀,笑容阴冷,道“奉陛下旨意,捉拿郑兴怀回大理寺问话,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什么”
打更人和赵晋等人脸色一变。
郑兴怀巍然不惧,问心无愧,道“本官犯了何罪”
曹国公一愣,笑容变的玩味,带着嘲弄“看来郑大人今日没有外出,嗯,楚州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返京了,他向陛下状告你勾结妖蛮,害死镇北王和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
郑兴怀身体一个踉跄,面无血色。
怀庆府。
侍卫长敲开怀庆公主书房的门,跨步而入,将手里的纸条奉上
“殿下,您要的情报都在这里,郑大人已经入狱了。另外,京城有不少人,在四处传播“郑大人才是勾结妖蛮”的流言,是曹国公的人在幕后指使”
怀庆一边听着,一边展开纸条,默默看完。
“本宫就知道父皇还有后手,阙永修早就回京了,暗中潜伏着,等待机会。父皇对京中流言不予理会,便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厉害。”
她挥了挥手。
侍卫长告退。
待书房的门关闭,穿素白长裙的怀庆行至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春景。
轻轻的叹息回荡在书房中。
东宫。
临安提着裙摆飞奔,宛如一簇艳丽的火苗,裙摆、腰玉、丝带飘扬。
六位宫女在她身后追着,大声嚷嚷殿下慢些,殿下慢些。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银铃般的悦耳嗓音回荡,从外头飘进殿内。
太子正在寝宫里临幸娇俏宫女,听见妹子的喊声,脸色大变。慌慌张张的爬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快速穿起来。
好在东宫的宦官们懂事,知道主子在为皇室开枝散叶努力,硬拦着没让临安进寝宫,把她请去会客厅。
太子一边整理着装,一边进了会客厅,见到胞妹时,脸色变的柔和,温和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临安皱着精致的小眉头,妩媚的桃花眸闪着惶急和担忧,连声道“太子哥哥,我听说郑布政使被父皇派人抓了。”
太子沉默一下,点头“我知道。”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自是有底蕴的,朝堂上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临安鬼祟道“父皇,他,他想家伙郑大人,对不对”
太子挥退宦官和宫女,厅内只剩兄妹二人后,他点了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
灵动的桃花眸子,黯淡了下去,临安低声道“淮王屠城,杀了无辜的三十八万百姓,为什么父皇还要替他遮掩,为此不惜嫁祸郑大人”
这关乎皇室颜面,绝对不可能有半分退让太子本想这么说,但见妹子情绪低落,叹了口气,在她肩膀拍了拍
“你一个女儿家,别管这些,学学怀庆不好吗,你就不该回宫。”
临安垂着头,像一个失意的小女孩。
太子还是很心疼妹妹的,按住她的香肩,沉声道“父皇喜欢你,是因为你嘴甜,因为你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为什么现在你变了”
临安弱弱的说“因为许七安位置越来越高了”
太子脸色一变,露出恼怒之色“是不是他怂恿你入宫的。”
“不是”临安小嘴一瘪,委屈的说“我,我不敢见他,没脸见他。”
淮王是她亲叔叔,在楚州做出此等暴行,同为皇室,她有怎么能完全撇清关系
对三十万冤魂的愧疚,让她觉得无颜去见许七安。
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着,永远不要见好了。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去向父皇求情吧”太子引着她重新坐下来,见胞妹啄了一下脑袋,他摇头失笑
“父皇连你都不见,怎么会见我临安,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利益得失。且不说我出面有没有用,我是太子啊,我是必须要和宗室、勋贵站在一起的。
“你也就是个女儿家,没人在乎你做什么。你若是皇子,就前些天的举动,已经无缘皇位了。”
临安一脸难过的说“可是,杀了那么多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吧。不然,谁还相信我们大奉的王法。我听怀庆说,替淮王杀人的就是护国公。
“他杀了这么多人,父皇还要保他,我很不开心。”
傻妹妹,父皇那张龙椅之下,是尸山血海啊。
这样的事以前很多,现在不少,将来还会继续。谁都不能改变。
包括你中意的那个许七安。
太子无奈摇头。
大理寺,监牢。
初夏,牢房里的空气腐臭难闻,混杂着囚犯随意大小便的味儿,饭菜腐烂的味儿。
闷浊的空气让人作呕。
大理寺丞拎着两壶酒,一包牛肉,进了监牢。缓步来到关押郑兴怀的牢房前,也不忌讳肮脏的地名,一屁股坐下李。
“郑大人,本官找你喝酒。”大理寺丞笑了笑。
手脚缠着镣铐的郑兴怀走到栅栏边,审视着大理寺丞,道“你气色不是很好。”
“哪里不好分明是气色红润,浑身轻松。”
大理寺丞拆开牛油纸,与郑兴怀分吃起来。吃着吃着,他突然说“此事结束后,我便告老还乡去了。”
郑兴怀看他一眼,点头“挺好。”
吃完肉喝完酒,大理寺丞起身,朝郑兴怀深深作揖“多谢郑大人。”
他没有解释,自顾自走了。
多谢你让我找回了良心。
方甫走出地牢,大理寺丞便看见一伙人迎面走来,最前方并肩的两人,分别是曹国公和护国公阙永修。
他们来这里作甚,护国公身为案件主要人物,也要收押
大理寺丞目光掠过他们,看见两人身后的随从收押还带随从
“大理寺丞,咱们又见面了。”
阙永修笑吟吟的迎上来,上下打量,啧啧道
“原来只是个六品官,本公在楚州时,还以为大人您是堂堂一品呢,威风八面,连本公都敢质问。”
大理寺丞压抑怒火,沉声道“你们来大理寺作甚。”
“当然是审问犯人了。”阙永修露出嘲讽的笑容“奉陛下口谕,提审犯人郑兴怀,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地牢,违者,同罪论处。”
说罢,两位公爵并肩进了地牢,随从关闭地牢的门,在里面上锁。
他们要杀人灭口大理寺丞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如遭雷击。
他本能的要去找大理寺卿求助,可是两位公爵敢来此地,足以说明大理寺卿知晓此事,并默许。
因为两位公爵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他们要杀人灭口,然后伪装成畏罪自杀,以此昭告天下。如此一来,对淮王的愤怒便会转嫁到郑兴怀身上。
“这比推翻之前的说法,强行为淮王洗罪要简单很多,也更容易被百姓接受。陛下他,他根本不打算审案,他要打诸公一个措手不及,让诸公们没有选择”
大理寺丞疾步而去,步调越来越快,到最后狂奔起来,他冲向了衙门的马棚。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许七安。
只有这个茅坑里的臭石头才能阻止护国公和曹国公,只有他能为心里的信念冲冠一怒。
曹国公掩着口鼻,皱着眉头,行走在地牢间的甬道里。
“这点臭味算什么,曹国公,你是太久太久没领兵了。”独眼的阙永修嘿然道。
“少废话,赶紧办完事走人,迟则生变。”曹国公摆摆手。
两人停在郑兴怀牢房前,阙永修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壶和牛油纸,呵了一声“郑大人,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郑兴怀双眼瞬间就红了,拖着镣铐奔出来,狮子般咆哮“阙永修,你这个畜生”
阙永修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我就是畜生,杀光你全家的畜生。郑兴怀,当日让你侥幸逃脱,才会惹出后来这么多事。今天,我来送你一家团聚去。”
郑兴怀大吼着,咆哮着,脑海里浮现被长枪挑起的孙子,被钉死在地上的儿子,被乱刀砍死的妻子和儿媳。
楚州城百姓在箭矢中倒地,人命如草芥。
一幕幕鲜明又清晰,让他的灵魂颤栗着,哀嚎着。
阙永修畅快的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
曹国公在旁冷笑,道
“这几日你上蹿下跳,陛下早就忍无可忍,要不是你还有点用,早就死的无声无息了。郑兴怀,你还是不够聪明啊。如果你能好好想想楚州发生的一切,你就该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郑兴怀陡然僵住,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
几秒后,这个读书人身体颤抖起来,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那些,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啊”
他底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头。
这个读书人的脊梁断了。
阙永修哼道“感谢曹国公吧,让你死也死的明白。”
说着,他伸出手,狰狞笑道“给我白绫,本公要亲手送他上去。”
一位随从递上白绫,一位随从打开牢门。
阙永修大步踏入,手腕一抖,白绫缠住郑兴怀的脖子,猛的一拉,笑道
“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勾结妖蛮,屠戮三十八万百姓,遭护国公阙永修揭发后,于狱中悬梁自尽。
“这样的结局,郑大人可满意”
郑兴怀已经无法说话,他的双眼凸起,脸色涨红,舌头一点点吐出。
他的挣扎从剧烈到缓慢,偶尔蹬一蹬腿,他的生命飞速流逝,宛如风中残烛。
这一刻,生命即将走到终点,过往的人生在郑兴怀脑海里浮现。
苦难的童年,奋发的少年,失落的青年,无私的中年生命的最后,他仿佛回到了小山村。
他奔跑在村里的泥路,往家的方向跑去,这条路他走过千遍万遍,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急。
砰砰砰
他焦急的敲打着院门。
院门缓缓打开,门里站着一个普通的妇人,饱经风霜,笑容温婉。
他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人生中的港湾,歇下所有的疲惫,开心的笑了。
“娘,我回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巨响打破了安静的地牢。
通往地牢的铁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巨响声在地牢甬道里回荡。
许七安拎着刀,冲入地牢。
大理寺丞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到了他这个年纪,即使平时很注重保养身体,剧烈的奔跑依旧让他肺部火烧火燎。
大理寺丞追着许七安冲进甬道,看见他突然僵在某一间牢房的门口。
僵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
大理寺丞心里一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
阴沉的牢房里,栅栏上,悬着一具尸体。
大理寺丞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老泪纵横。
s最近写书太累了,以前还会做一些s的梦,现在梦里全是,连做梦都在构思剧情吐了,唉,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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