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章 春祭日复苏(8000字大章)(2 / 2)

尽管杨千幻有过简洁的解释。

自责和悔恨会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岁月洗涤中解开心结,他才能与自己“相逢一笑”,把过去抛却。

“他为什么来云州”张巡抚皱眉。

姜律中摇头。

突然,姜律中耳廓一动,扭头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随之扭头。

“来了”姜律中沉声道。

众人当即奔出瓮城,来到城墙上,极目远眺,看见连绵的火光出现在远处的黑暗里,缓缓浮动,宛如一条流淌的河。

呜呜呜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寒夜里。

靠着女墙打瞌睡的士卒,纷纷惊醒,抓起身边的长矛、弓弩、盾牌等武器,进入作战状态。

李妙真站在墙头,眯着眼眺望远处,忽地一凛,喝道“小心”

话音方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枪尖在空气中擦出尖锐的啸声。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巅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惊失色,娇躯紧绷,云州竟然有这种品级的高手山匪里有这种品级的强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姜律中竟主动迎了上去,不紧不慢的伸手去接银枪。完全没有应对强敌该有的严肃和警惕。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无匹的银枪,实则绵软无力,主动把自己送到姜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这是一杆沉重的银枪,枪身的银漆斑驳,透着岁月的沧桑,但枪尖寒光凛凛,血迹未干。

比起她手里的普通银枪,这杆枪是真正的战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飞剑,之所以使枪,主要是因为参军后,得有一件与身份匹配的武器。

远处“轰”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在数百米外跃起,于空中划过高高的弧线,砸在城墙的马道上。

此人穿着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绣着一面金锣,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么来了。”姜律中既意外又惊喜,将银枪丢了过去。

“奉义父之名,赴云州剿山匪。”杨砚接过长枪,回答的言简意赅。

张巡抚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追问道“魏公与你说了什么”

“义父说云州山匪会作乱,命我秘密前来。”杨砚说道

“我已在数日前秘密掌握云州各处卫所的兵力,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黄昏,有十几股山匪四处作乱。我刚带队剿灭,猜测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赶过来了。

“在白帝城六十里外,遇到一股两千人的兵马,刚杀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枪尖,心说难怪上面还有血迹。

张巡抚如释重负,原来我们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还有部署。

杨砚目光扫过众人,在人群里搜罗了一遍,皱眉道“许七安呢”

张巡抚脸色骤然凝固,姜律中眼中的惊喜,渐渐消退。

杨砚心里一沉,本就面瘫的脸,愈发的冷硬。

“他”张巡抚眼睛里流露出悲伤,道“他,战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头,叹息一声。

咔擦杨砚脚下的石砖骤然崩裂,一股股气机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着这位金锣的情绪失控了。

他眸子锐利如刀,常年面瘫的脸,罕见的扭曲起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死的。”

张巡抚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杨砚,最后说到许七安为了保护大家,死守不退时,巡抚大人眼睛发红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伤六十余处他至死都是站着的,说不退就不退一诺千金重,一诺千金重啊。”

姜律中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张巡抚悲恸的模样,有些不忍,沉声道

“是我失职,对不起”

杨砚手中的长枪毫无征兆的横扫,枪杆弯曲,重重的砸在姜律中胸口。

天地间,爆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姜律中撞碎女墙,抛射了出去。

杨砚一脚跺塌半个城头,冲天而起,怒吼声遥遥回荡“姜律中,你这个废物,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驿站里,大厅。

许七安和三位银锣的尸体,停放在大厅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

许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经扒掉,沾满血污的脸也清洗干净,深夜无眠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下楼来,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许七安身边。

也不说话,就默默坐着,陪着。

男人的悲伤是沉默的。

期间,宋廷风说了两句话“就当是给你守灵了。”、“来生再做兄弟。”

朱广孝说了一句话“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

蜡烛渐渐烧到尽头,烛泪一滴滴滑落、凝固,在这个悲伤的气氛中,宋廷风和朱广孝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沉声的脚步声从驿站外传来,一队打更人来到驿站,为首的是杨砚,杨金锣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狼狈不堪。

身后,跟着他来云州的几位银锣,宋廷风和朱广孝都认识。

许七安也认识,比如曾经一起查过桑泊案的闵山和杨峰,比如三人的顶头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时像极了行尸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许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几步,竟仿佛布满了荆棘,踩一脚就会有钻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头儿。”

宋廷风和朱广孝连忙去扶。

李玉春低头,看着许七安的脸,说道“我听说宁宴战死了,但怎么死的,具体过程我还不知道,你俩能给我说说吗”

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头儿太平静了。

宋廷风把事情经过告诉李玉春,后者很安静的听完,缓缓点头,“不愧是我带出来的铜锣,好样的,没给我丢脸。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当初砍姓朱的那个小杂种。他从来不贪钱,这点比你们俩都好,你们要向他学习。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时经常偷摸着去勾栏听曲,有人好几次到我这里来告状。”

他叨叨叨的说着散碎的小事,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大抵还算平静,这让宋廷风和朱广孝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头儿很重视、欣赏许七安,当初因为刀斩银锣的事,他都敢当众削魏公的脸面。

可是,当他掀起白布,检查许七安的衣着时,忽然暴跳如雷

“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没对称啊,衣襟没对称啊”

他破口大骂,一副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态,似乎只要这样,别人就会忽略他眼里汹涌的泪水。

“头儿。”宋廷风喊了一声。

“衣襟没对称,衣襟没对称。”李玉春双手捧着脸,肩膀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内的府邸,一个人在书房静坐许久,手边放着玉石小镜。

她几次想要拿起,告诉大家三号的死讯,但又忍住了。

就当是最后为他保留一点颜面吧李妙真叹息一声,还是拿起了玉石小镜,传书道

道长,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传书的悸动惊醒,天地会众成员心里非常恼怒,看到二号传书的内容后,更加恼怒了。

又来

九我已经屏蔽其余人。

二道长,云州的事已经平息了。

九这是好事。

二我已经知道三号就是许七安。

金莲道长呵呵一笑九这是好事。

二许七安战死了。

二我会想办法取回地书碎片,来年开春后,我会离开云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确定许七安战死了

二嗯。

九这不可能。

二道长何出此言

九许七安是有大福缘的人,绝非短寿之人。

二可他确实死了,我亲自殓的尸体。

金莲道长问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皱了皱眉我赶到时,他已经死去。而且,他还不是炼神境,元神不算强大,受到煞气和血气的冲击,很可能当场便消散了。

再说,以她天宗圣女的水准,一具尸体还有没有生机,她会看不出来

金莲道长许久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我知道了,地书碎片你不必管。许七安是死是活,我会亲自验证。

李妙真扬了扬眉,金莲道长显然不相信她的判断。不过她也没反驳,消息已经传达,信或不信,是道长的事。

不过地书碎片是地宗至宝,李妙真觉得金莲道长处理的方式太随意,不够重视。

结束屏蔽,一号立即传书二号,是不是云州的案子结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可以用等价的消息交换。

一好,没问题。

二真正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长辅,东窗事发后,他封锁白帝城,召集叛军围杀张巡抚,虽然失败,但打更人亦是损失惨重。

我们传书时常说的那位许七安,牺牲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公布许七安就是三号的事实。

三号再也不会出现了李妙真心里补充了一句,有些难过。

许七安牺牲了

天地会内部,反应最激烈的是六号恒远,其次是四号,不过四号纯粹是惋惜人才。

恒远和尚不同,他再次体会到了师弟恒慧死去时的悲恸。

二开春之后,我要去一趟京城。一号,我要知道人宗年轻一代所有弟子的情报。

一号再也没有回复她。

云州现在是一堆烂摊子,白帝城官场大动荡,人心惶惶。

作为朝廷委派的巡抚,张巡抚是走不了的,他把云州案的经过,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然后留在云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达云州,他才能回京。

姜律中和杨砚留在云州剿匪,以及护卫张巡抚的安全。

但许七安以及三名银锣的尸首要运回京城,他们是英雄,不应该埋骨异乡。寒冬腊月,尸体短期内不会腐烂,但也不能长期留在云州。

护送四人尸体回京的任务交给了闵山闵银锣。

李玉春三人决定留在云州参与剿匪,宣泄无处安放的悲郁。同时,内心深处,他们不敢带着许七安的尸体回京,害怕面对他的家人。

张巡抚为四位牺牲的打更人准备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封棺时,张巡抚把四封京城寄来的信,放在了许七安的胸口。

2月2日,春祭日。

这个世界没有春节,但有一个与春节相似的节日,叫做春祭日。

这一天,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会跟着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会在春祭日归家,与亲人团聚。

春寒料峭,运河上浮着薄冰,官船缓缓北上,踏上归途。

许七安在春祭日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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