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站在那里看完了全部, 失魂落魄地走出疗养所, 她心里乱糟糟的,外头阳光很好, 她却浑身发冷, 没走几步忽然忍不住蹲下身痛哭起来。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还有家长和疗养所的工作人员在对峙, 吵闹声不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把孩子还给我”,立刻引发了这群家长的共鸣,一起喊起来。
疗养所乱成一片。
几天后,有逃出去的人在网上发了帖子,越来越多关于临城四院疗养所的信息被挖出来。
帖子里详细写了在疗养所的经历,包括刚进去的新人会受到的一些特殊对待,那些人会在当天被带去小黑屋体验一下电击治疗, 明面上说是矫正他们一些不好的习惯,但其实就是给一个下马威, 让他们听话。甚至有人因为拒绝开流,几次被电击到休克。
还有一些更狠的情况, 是针对性取向错误的治疗。
被送来的人里有男孩, 也有不少女孩,为了把他们变成所谓的正常人,无所不用其极。发帖的人并不清楚具体的, 但他曾经听过宣传课, 发下来的手册里也提到过一些方法, 里面包括“注射已烯雌酚进行激素治疗”、“直接切除脑前额叶”还有所谓的“厌恶治疗”,随便哪一种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厌恶治疗”是用得最多的一种,疗养所的医生会给那些“不正常的人”注射阿扑吗啡,这是一种能导致人呕吐和令人感到极度恶心的药物,在提到对方感兴趣的人或事,就立刻给他打一针,根据条件反射愿意,强行建立一条“厌恶”的反射回路
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说明那些孩子是受不了迫害选择自己跑的。
四院疗养所被迫关闭。
有些家长开始拿起法律武器维权,但有一小部分家长,竟然在知道情况之后,还是选择了维护疗养所,有些人捐钱,有些人试着去网上发帖反驳那些说疗养所不好的人。
网上的论战闹得最激烈的时候,几个逃出来的学生拍了一段自白的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控诉疗养院和把他们骗进去的家长。那几个学生谨慎地戴了口罩,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说着,有些人看起来眼神依旧惶恐,一句话说得很慢,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丝动摇。
“我动手打自己耳光的时候,还有喊一句话,他们让我喊我爱妈妈,但是我喊出来的时候,心里是恨的。”
“我不是第一次被送进来,因为我顶嘴了,我妈觉得我治疗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我跪着求她,但还是被送进来。”
“疗养所里会用电击治疗,认错快也不行,因为医生说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我是害怕疼,而不是真的在忏悔,会加重电量。”
“有的人治疗完,太阳穴那里都焦黑了,很可怕”
这些视频顿时又把舆论推到了最高潮,一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绝大多数人都在说疗养院的错,也有的一部分人在说家长不对,偶尔有极个别的人发了帖子,试图替疗养院辩解,说一些“电疗是精神类疾病的合法医疗手段,是经过法律允许”的话。
那些帖子顿时被愤怒的网友骂了回去,“什么法律允许,那是没有法律条文处理”
“谁告诉你那个疗养所里面只有电疗了前几天那么多新闻报道没有看吗,这是非法拘禁加”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些孩子们是精神病吗杀人诛心”
姜敏跟单位请了假,什么都顾不上了,随同那些家长一起来疗养所抗议,她甚至还想接受一家报社的采访只要能找到儿子,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李庆成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把她拽了回来,坚持不肯她去做采访,呵斥道“你疯了吗,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是不正常的吗”
姜敏把手抽回来,愤恨地瞪着他。
李庆成道“在疗养所里接受矫正治疗,对他是最好的,你不要听外面那些家长说的话,他们那些人懂什么,读过多少书人家负责的医生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不会有错”
姜敏忍不住打断他道“那些监控视频你没看吗”
李庆成顿了一下,皱眉道“那只是个例,你不能片面地去看待问题,我问过了,里面接受治疗的孩子并没有都遇到那样的事。”
姜敏冷笑“那你想知道具体的吗你一定连看都不愿意看吧,生怕和自己沾上半点关系,好啊,我来告诉你,你说的那些矫正里还有什么,这和你当初跟我说的可一点都不一样。”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册子,甩到李庆成脸上,完全不顾他的怒火,通红了眼睛喊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她说完就推开李庆成,快步走了出去。
李庆成喊了她两声,却发现姜敏已经不再惧怕他,任他怎么发火都不回应。
姜敏一颗心都麻木了,她已经不在意丈夫,过去她最想要的就是维护家庭的和睦,所以她也一直这样要求儿子,想儿子和她一起委曲求全,让这个家看起来是圆满的。但是儿子不见了,一直捆绑着她的那根锁链也断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对这个家有那么多眷恋,甚至冒出了离婚的念头。
就像是埋了多年的种子开始发芽,一旦有了这种想法,离婚的念头也越来越坚定。
她已经打算不要这个家了,又怎么会惧怕李庆成的威胁
姜敏找了一段时间,又和其他一些家长一同聘请了律师起诉疗养所,忙碌了大半个月之后回到家中。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接李庆成的电话,夫妻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姜敏回来之后也累了,拖着脚步进家门之后,却发现李庆成也在家中,但她也只是放包的手顿了一下,又冷漠地转身换好了鞋,去忙碌自己的。
李庆成坐在沙发上,第一次被无视,尤其是看到姜敏现在的样子就想起儿子,看到这种反抗的架势有些窝火,“你知不知道你出去了多少天”
姜敏反问道“你去找了几天”
李庆成道“你不能把错都怪到我身上,即便疗养所不好,那他也不过只在那里待了一夜,能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管教不周,现在连家庭也顾不上,我倒是要问问你想干什么”
姜敏冷冷看着他,忽然问道“李庆成,你真的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吗”
李庆成绷着脸道“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家庭的事。”
姜敏道“你是没有,但你不就是等着这句话让我说吗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家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你这样还不如出去找别的女人,我也受够你了,好啊,我说,李庆成,我们离婚。你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立刻就跟你离婚”
十几年的婚姻如同炼狱,姜敏日夜备受磋磨,如今终于痛地清醒了,坚持要离婚。
李庆成还想发脾气,被姜敏砸了一个花瓶过去,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砸到他身上了,姜敏还要扔其他的,他只能仓皇离开家中。
姜敏守着一地狼藉,放声痛哭。
另一边,郭家。
郭惊羽的父母在儿子没回家的那天晚上就没睡着,凌晨的时候赶到了临市,刚好和谷本树一起去了趟派出所那边的工头是个粗人,对方骂他,他就骂回去,结果那边疗养所里有年轻人受不了激,一下就拿电话报警了,疗养所的负责人拦都没拦住。
报警之后闹得更大了,门外面还有记者等着,谷本树匆匆忙忙去派出所领人出来,等安置好,处理妥当了,天色已经大亮。
谷本树熬了一夜,吃了点东西,这才有力气跟妹妹和妹夫说了一下。
谷舅舅开口特别难,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出柜的那个,挠挠头,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说了,他就没见过这事儿还要他一个长辈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