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沈淮安果然说到做到, 给薛婉僻了一个单间出来, 那单间不是别处, 正是沈淮安自己的卧室。

他的住处陈设十分简单,床铺、衣柜、桌椅, 屋里最华丽的便是挂在墙上的挽星河。

沈淮安并未告诉旁人薛婉受伤的事,只叫沈忠悄悄打了一盆水,取了些干净的纱布进来, 而后将其他人都轰了出去。

他红着眼,坐在薛婉面前,轻轻将薛婉的衣裳挽起来, 露出她胳膊上的伤口。

伤口上血迹未干, 现下还瞧不出怎么样来。

薛婉微微蹙眉,迟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若万一再传染给你,岂不麻烦。”

“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沈淮安轻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用纱布沾了水,擦去薛婉手臂上的血迹,又拿了药粉,洒在伤口上。

那药粉微微有些疼,薛婉皱紧眉头, 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淮安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紧张来“很疼我笨手笨脚的,你忍着点。”

薛婉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何必呢沈淮安。”

沈淮安低头,继续处理薛婉的伤口, 只是手下更加轻柔了些“你是擒获间谍的大功臣,江淮巡抚亲自帮你处理伤口,又算什么稀奇你放心,等周瑾之带了神医回来,定然可以医好你,也能医好府衙里的百姓们。”

薛婉点点头“我信。”她说完,略略迟疑地看了沈淮安一眼,声音渐渐轻柔,“只是若我当真也变得浑身溃烂流脓,你帮我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沈淮安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睛直勾勾盯着薛婉手臂上的伤口,不发一言。

“若有那么一日,你就将这屋子锁起来,只留一扇窗,叫人每日送饭进来。那时候夏天来了,这里面一定臭的要命,我不想别人看到我那么狼狈的样子。”薛婉轻声说道。

沈淮安将纱布丢进水盆里,手指轻轻颤抖,他抬头看向薛婉,薛婉的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甚至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

她总是这样,比谁都肯接受现实,比谁都肯认命。

“我不。”沈淮安梗着脖子,冷冷地答道,“若有那么一日,我一定进来看着你,日日夜夜的看你。”

“沈淮安”薛婉一时气结。

沈淮安却抢着不让她说话,继续续抢声道“我不但要这样坐着看你,我还要让你躺着,脱光了衣裳看你,看的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羞得没处躲,再来跟我拜天地。”他一边说,一边红着眼睛,他声音都是抖得,恶狠狠地瞪着薛婉,越说越过分,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拼命要抓住什么。

“所以薛婉,你一定不许变成那样,你一定给我好好的坐在这儿,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来。”沈淮安咬牙切齿说道,“你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在这府衙里和你拜天地,外头叫大头兵守着,谁也别想进来抢你,你若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你若活着,我就日日守着你。薛婉我告诉你,想摆脱我,你门儿都没有。”

薛婉愣在那里,她看着沈淮安说着说着,近乎哽咽,眼泪竟然在那男人的眼眶里打转,她突然间心中升起一丝错觉,沈淮安竟像是真的爱着她似的。

这让她觉得荒唐可笑,有那么一刹那,她脱口想问他,若是爱她,若是如此爱她,那当初到底为何那样对她。

总不会是因为内疚吧

可薛婉终究是问不出口的。

她沉默许久,才换了个话题。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三人”

沈淮安低头,他突然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方才吓到薛瑶了,只得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神道“薛瑶单独抓起来了,那对父子还在审问,我已吩咐过沈忠,不必动刑。”

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纱布,开始帮薛婉包扎。

薛婉点点头“薛瑶可是也染上了”

沈淮安道“你倒是料事如神。”

“若非如此,她应也不至于这般疯狂,全然是同归于尽的架势。”薛婉蹙眉,想到方才薛瑶的狂躁之举,轻声说道。

“我已派人将她仔细检查过了,她身上有几处擦伤,已经开始感染,可以直接送到二进院了。”提起薛瑶,沈淮安冷冷一笑,眼底也露出杀意,“那里面只怕不少人是认识她,很想与她有些深入的了解。”

薛婉微微一怔。

“你可觉得我这般做,有些过激了”

薛婉摇了摇头“不,那都是她罪有应得,只是此事传出去,只怕对你官声有碍,文官们知道了,定会攻歼你不尊法纪,做事妄为。”尤其薛瑶到底是官眷,薛平若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到时候明明是大功一件,可于沈淮安却反而成了把柄。

“官声又有有什么用手里有兵才是最紧要的,如今我手握重兵,便是李昭明日登基,也不敢给我一点脸色,若是沙场上饮血数年,连这点尊严都赚不到,我还在这里混什么”沈淮安嚣张道。

“你这个人,狂气的很。”薛婉不禁莞尔。

沈淮安松开手,将余下的纱布丢进盆子里,勉强笑了笑“我向来如此,所以你也别逼我。”

薛婉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可这疫情哪里是她想如何便如何的。

如此,二人又都沉默下来。

沈淮安瞧着薛婉的神色,如何不知她到底如何想到,一想到薛婉也会变成那三进院子里的人那般样子,他心中不禁像是被钝刀子一刀刀切开般的痛起来。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审审那两个乞丐。”他站起来,轻声说道,而后转身离开。

薛婉点点头,看着沈淮安出门。

沈淮安出了大门,方才那点温柔的神色已褪了个干净,只余下凛然杀意,犹如地府的恶鬼,狰狞至极,将等在外头的沈忠吓了一跳。

“少爷”

“那个乞丐招了吗”

沈忠点头如捣蒜“招了,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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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安点点头,冷声道“带我去见他。”

王六的身体实在瘦弱的厉害,沈忠并不曾用刑,只把人关在府衙旁的一处柴房里,派人看守。根据供词,王六不过是个普通的佃户,家中人陆续染了病,妻子和大儿子都死了,只他带着小儿子苟延残喘。

后来,王六在河边捡到薛瑶,便跟着她一起来到金陵。薛瑶哄骗他说,只要让金陵城的人也染上时疫,那些达官贵人定会请大夫问诊,到时候,自然会配出药方,将他们一起治好。

可后来,他们接连传染了百人,城里到处在通缉他们,王六也害怕了,便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薛瑶不肯,二人争执之下,薛瑶被他推倒在地,也染上了时疫。

他本以为薛瑶会发作,却未料到染病之后,薛瑶毫步追究,只带着他们跑到薛家附近,要他帮忙将薛婉引出来,这才有了今日的那一幕。、

沈淮安推门进了柴房,这间柴房不过锁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已是臭气难闻。沈忠搬了把椅子进来,沈淮安坐下,打量着这个王六。

王六被老刘打的血肉模糊,脸上青肿,浑身上下衣衫褴褛,四处溃烂,和外头那些乞丐没什么不一样。。他见沈淮安的架势,便知这是官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沈淮安面前,“咚咚”得磕头。

“大老爷,俺知道俺做的这些事,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只是我这小儿子才不过四岁,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吧。”王六哀嚎着,身边的男童也跟着啜泣,一间小小的柴房竟带上了几分凄凉的味道。

沈淮安看着王六的惨状,面上神色却不变,只道“你所犯之罪,将你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也不为过。只是非常之时,本官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你能立下功劳,我或许可以免了你和你儿子的死罪。”

王六听了,忙道“谢大老爷开恩,谢大老爷开恩。”

“我要你好好想想,当初你们家是谁先得了这病,又是如何得了这病的”

王六愣了愣,哭丧着脸道“这可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我记不清楚的。”

沈淮安站起来,转身便走。

“大老爷别走,大老爷别走。”

“你若什么也不知道,我便马上判了你们,将你和那孩子扔到街上,只怕不必我动手,金陵城的百姓也得将你们碎尸万段。”沈淮安冷声道。

王六被吓了一跳,方才那些军爷,纵然也是凶巴巴的,却不如眼前这个叫人觉得骇然。虽然他只说了几句话,却叫王六觉得,他说的话,那都是真的,都是会一一实现的。

“俺俺马上想,好好想”王六的额头沁出冷汗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半天才想起一点来。

“最开始得病的是俺家老大,野孩子出去跑了一天,晚上睡下就发了热,第二天就要不行了似的,他娘抱着他去瞧村长家瞧了瞧,村长说也看不出怎么样来,没过两日他身上就开始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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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安一边听,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最先烂的是哪里”

王六又抓耳挠腮想了半晌,才道“最先烂的是手是手先是右手手指头,后来身上也开始涨了,一日比一日厉害。他娘照顾他,让刀划了手,后来也开始烂了。”

说起老婆和孩子的死,王六一边说一边开始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