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盛夏,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酷热的暑气便蒸腾而起。
由于近期大发蝗灾,每天一大早,县东城门外的粥棚四周总是聚满了灾民,这时城门尚未开启,他们大多或坐或站,时而看向城门,作翘首以盼之态,时而相互攀谈。
“阿爷,我好饿,呜呜呜”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娃抱着自己父亲的大腿低泣不止。
那女童的父亲从身上摸出一撮草根,这是白茅的根茎,因为无毒、粗壮且含水量高,故此可以食用,他原本打算搭着稀粥一起充饥,但见女儿又饿哭了,只得无可奈何地把自己最后这点口粮也拿了出来。
这小女娃的肚皮早已饿瘪了,接过父亲递来的草根,就咧开缺了牙齿的小嘴巴,努力咀嚼起来,可这草根实在不方便下咽,往往需要咀嚼许久才能吃完一根,小女娃心里着急,边吃边哭,眼泪竟流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男女老少听得虚弱而稚气的哭声,俱是心有戚戚然的样子,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最近这米粥一日比一日稀,却不知这官府的赈粮还能吃上几日。”
那小女娃的父亲用袖子擦去女儿脸上的泪花,满脸颓然地道“待到秋冬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见昨日县府张贴的告示上说,颜明府已经奏请朝廷准允本县百姓前往京师修葺堤梁换取米粮。”
接话之人是个会识文断字的寒门子弟,他说着拍了拍那女娃父亲的肩头,又宽慰道“乔二莫要太过焦虑,本朝气象终究与那暴隋不大一样,咱们到了天子脚下,还怕饿死不成”
正说话间,忽然响起一阵轰隆声,厚重的两扇城门缓缓洞开,粥棚附近的所有男女老少都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就见一队手持棍棒的衙役开道,后面跟着数十辆人力推车,每辆推车的架子上装着一口大缸,缸盖边缘还冒着白气儿,显然又到了开饭的时候了,就连那个寒门士子也赶紧拿出一个陶碗,随波逐流地涌向施粥点。
衙役们手脚并用,忙活了好一阵子才让饥民们排好了队伍,待把稀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米粥分发完毕,一名胥吏适时地走出城门洞,然后将一张告示张贴在城门旁的城墙上。
无需出声提醒,这个胥吏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群人端着碗围拢到告示前,其中就包括那沦为灾民的寒门士子,他只看到那标题,便是微微一呆“这是”
他的身周皆是目不识丁之辈,其中有人见他发愣,急不可耐地催促他“这上面说甚”
这寒门士子醒过神儿,这才答道“朝廷颁布的除蝗令。”
随后,他将告示上的内容一字字地朗读了一遍,原来今天过后,官府便不会再无偿施粥,而以工代赈之地也是人满为患,其他人若想吃顿饱饭,需要去捕杀蝗虫,一斗飞蝗换三升粟,如果能花点工夫,把飞蝗曝烤成虫肉干,每斗则可换五升粟,为此还特意强调蝗虫无毒,并补充说明了灭杀和烹饪蝗虫的方法。
众人听罢立即奔走相告,迅速将这个消息传扬开来,灾民们纷纷扶老携幼,在官吏的指引下赶往蝗虫肆虐的地方,只是片刻工夫,人就走了个精光。
他们是关中地区最后一批受灾的百姓,原本因为田宅靠近河道,受旱并不严重,靠人力灌溉也可保住一家的口粮,哪知一番辛苦下来,却被铺天盖地的蝗虫席卷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