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夺旗、夺势、夺心(1 / 2)

庆余年 猫腻 5499 字 1个月前

守城弩的弩箭,有如一把短枪,刺破了人与马的血肉身躯,深深地刺入了广场上青石板间的缝隙,如儿臂粗的jg铁箭枝,不停地颤抖着,发着嗡嗡的声音,带的箭底下的骑兵尸体鲜血狂涌。

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叛军和皇城上的禁军在内,数万人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巨大的一根弩箭shè穿骑兵的身体,更像是一根天罚的铁棒,狠狠地从九天云外砸了下来。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片冷冰冰的恐惧,在广场上蔓延着。

在那名光荣掉的骑兵身上,三名持旗校官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傻傻地看着面前变成血沫子的骑兵,看着地面上被挤出来的内脏的汁水,不知如何反应。

马与人不同,即便是万中挑上的战马,看到这一幕,感觉到那枝弩箭的恐惧,生物的本能让那三匹骏马齐声长嘶,受惊之后向着侧后方乱跑了起来。

片刻之后,两面军旗迎着晨风招展然而十分狼狈地回到叛军的阵营之中,而另一名明黄sè的龙旗却是惨惨地摔落在广场平地上,卷成一团,看着十分不堪。

因为持旗的军士受此城弩一惊,座下战马又受惊狂奔,一时没有握稳,将这面龙旗摔落在了地上

皇城上下数万庆军此时依然死一般的沉默,只是目光已经从广场上那团血泥移向了那面旗,那面代表着庆国皇家尊严,代表着庆军不可战胜意志的龙旗这面似乎应该永远飘扬在大军正前方的旗帜,不倒的旗帜,居然就这样惨惨地落在地上

数万双目光里的情绪很复杂,很愤怒,很不对劲。

皇城之上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对身旁的大皇子微笑说道:“效果不错,不是吗”

大皇子没有应话,心想太子今ri起兵,而此刻却是连龙旗也丢了,真真是丢了大人。

皇城之上的禁军们,忽然齐声暴出了一声喝彩,这些喝声无疑是在皇城下数万叛军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便在此刻,那名空手失旗的骑兵已经回到了叛军中营,他坐在马上低着头,浑身颤抖,知道自己面临的必将是军规的严厉处置,身为旗手,这是何等荣耀的职司,自己竟然失手将龙旗摔落在地。

叛军中营百骑渐渐分开,身着一身明亮盔甲的太子李承乾,在几名大将的拱卫下,缓缓走了出来,只看了这名骑兵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的眼神很温和,但那名骑兵却感觉到了无比的羞愧,他一咬牙扭转马头,准备去广场处将那面摔落在地的龙旗抢回来,即便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便在此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身旁一名大将催马而出,来到那名骑兵身旁,说道:“两军交锋,失旗者,斩”

斩字一出口,那名骑兵浑身一震,下意识里闭上了眼睛,却努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那抹凉意。

将军收刀而回,看也没有看一眼身旁摔落在地的骑兵尸身,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一夹马腹,座下骏马有如闪电般掠出,瞬息间从叛军中营驰出,直刺皇城下的广场中腹。

正对着那面卷缩在地的龙旗

数万叛军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位将军,但他们知道这位将军要做什么,不由心头一震,热血上冲,数万人齐声大吼,有节奏地大喊起来。

就在这种铁血凛然地万众呼喝声中,那名将军座下的战马有如飞龙,四蹄仿似腾空,如一道利箭般直刺皇城之下。

单骑行于万众瞩目的空旷广场,驰于皇城上弩箭所刺,何其壮烈。

马速极快,马上人驭马之术更是了得,看似一道直线直冲皇城之上,实际上却是按照一种古怪的轨迹在前行,虽绕了些路,但怎奈何气势十足,竟只用了片息功夫,便冲到了广场的正中。

直到此时,皇城之上的守城弩依然没有发出一枝。

巨大的守城弩旁的禁军与监察院官兵流下冷汗,他们根本就无法捕捉到那名叛军将领的前进路线,对方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似乎依然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皇城守城弩的shè速和防御范围。

范闲眯眼盯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眨眼,这名叛军将领便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脚下,冲到了那面龙旗前。

守城弩强威刚刚展现过一次,这名叛军将领便毅然冲了过来,这等气势与勇气,实在是令人心折,不知为何,范闲忽然想到了王十三郎,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手正要抬起,却用极大的毅力命令自己缓缓放了下来。这个小动作没有落在大皇子眼中,因为大皇子也正满脸凛然地看着皇城前这幕两军夺势的单人剧。

两军相交,气势第一,旗便是势,夺旗便是夺势

马上那名叛将驶至龙旗处,并未减速,用极高超的骑术单脚挂蹬,一手探下,轻轻松松地便拾起了龙旗。

而此时虽然范闲放下了手臂,但负责cāo作守城弩的小组,却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抠动了沉重的弩机簧扣。

锃的一声闷响,厚厚的皇城似乎都随着那枝巨弩的shè出,而颤抖了一下。

一声马嘶冲天而起,只见皇城下那名叛将竟似是猜到守城弩何时击发,竟提前了半分时间,一提马缰,双脚在爱骑腹上一踢,狂喝一声,竟让座骑人立而起

战马前蹄悬空,庞大的身躯被强行地扭了起来,在空中还做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地悬停。叛将一手持明黄龙旗,一手猛提马缰,斜斜骑挂在人立的战马之上,被朝阳一照,英猛无俦。

而此时,那枝巨大的守城弩才shè到了他们的面前,擦着战马的腹部,斜着狠狠扎下去

儿臂般粗细的铁弩扎进了广场的青石板,碎石乱飞,却连那名叛将的毛也没有擦伤一根。

叛军左肘一拐,缰绳再收,座下骏马马头向左一转,嘶鸣一声,双蹄落地,浑身肌肉一松一紧,有如一道轻烟,直奔而回,潇潇洒洒地奔回了叛军中营,奔回到太子殿下的身旁。

那名叛将没有下马,只是重重地将那面明黄龙旗插到了地上,旗杆入土,屹立不倒,龙旗再次在晨风中招展,大放光彩。

然后他扭转马头,沉默不语,看着皇城之上的两个小黑点。

只是数息时间,这名叛将便做到了绝大多数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从他跃出中营的那一刹起,数万叛军便开始呼喊起来,随着他夺回龙旗,奔回中营,数万人如山般的喝彩声越来越高而当这名叛将把龙旗重新插回地上,旗帜于风中飘摇时,叛军们的喝彩声终于到了极点

“壮哉”范闲轻轻地抹了抹手心上的冷汗,在这一刻发表了身为主帅之一绝对不应该发表的意见,“我大庆军中,果然是猛将无数,难怪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范闲微笑说道:“是宫典他当了这么多年禁军副统领,对守城弩的了解,当然比你我要强很多。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八品高手,以将军金贵之身,勇而冒死夺旗,这等勇气,实在令人敬佩。”

大皇子微微皱眉,说道:“原来是他难怪,难怪宫将军自幼在定州边陲牧马,一身骑术习自胡人,号称军中第一。”

范闲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宫典的来历,他静静地看着叛军的中营处,发现太子身旁围着的大部分是秦家的将军,而定州叶家,似乎只有一个宫典出现在那里。

宫典,庆国前任禁军副统领兼侍卫大臣,庆帝曾经的亲信属下,却因为庆帝对于叶家的猜疑,选择利用悬空庙一事,择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将宫典下了大狱。

悬空庙一事,范闲从头至尾参于其中,还曾经受过一次重伤,里面很多的秘密依然没有理清楚,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因其多疑,不知道为今ri的京都,带来了多少可怕的反对力量。

范闲的心头再次动了一下。长公主陈萍萍和林若甫在不同的场合都说过,陛下此生没有什么大的弱点,唯因其多疑,故而可败。

大皇子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打平了。”

范闲点点头,他知道大皇子所说的打平是什么意思,叛军围宫势大,以宫中的防御力量,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几天,所以他们必须抢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手段,打击掉叛军的气势,虽然不敢奢望能够以夺旗夺其军心,但至少让对方无法一鼓作气地冲杀进来,形成一个流程较为缓慢的势头。

所以才会有正阳门前惨烈到了极点狙杀,才会有守城弩半世纪以来第一次的使用,哪怕只狙一人,也要狙到叛军心寒。